時間：2015/07/04 15:20
地點：新光影城1廳
主持人：張士達
出席：導演 朱奧佩德洛羅德利蓋斯 João Pedro Rodrigues
導演 朱奧胡格拉答瑪塔 João Rui Guerra da Mata
文字：劉彥璇／攝影：楊心妤
主持人：歡迎兩位導演，今天外面太陽大，希望大家在裡面都度過了一場美好的夜晚。這是導演特別挑選作為座談的影片，也是他們第一部劇情長片，兩位導演有什麼特別的情感或是想分享什麼嗎？
羅德利蓋斯：會選擇這部片有一部份是與策展人討論出來的結果，另一部分則是我自己的習慣，不回頭看過去作品、朝下一部作品發展前進，我通常在作品完成後就不再往回看。此外，也因為這部影片在2000年的威尼斯影展引起很大的爭議，加上是第一次在台北放映，想著也許會是有趣的主題。這部片在2000年世界首映時引起很大的爭議，但我並無意要做具爭議性的電影。每部影片的產出都與我當時的人生經歷有關，並非每個作品都要是自傳電影，但所有藝術作品都不可能脫離作者自身生活。
主持人：導演說這部片在2000年威尼斯影展引起非常大的爭議，相較於《生日快樂》這樣甜美的同志愛情故事片，相信大家對於這部導演的第一個劇情長片作品都感到非常生猛有力。片中男主角要的不是感情、人際關係，是感官上的滿足，所以想詢問導演創作的源頭是什麼？
羅德利蓋斯：我對於這部片主角有沒有在追求「愛」不是很確定，但這部片圍繞著一個人的孤獨，這不只發生在同志，每個人都會有，不分年齡、國家。拍片時想呈現給大家一些每個人都會有的感覺。劇本源頭相當單純，而拍攝地就是住家附近。我時常在思考著垃圾車上的人是誰？每天看著那些人經過，後來某天就到了垃圾集散地，與他們相處大約四、五個月，為電影做準備。我認為電影重要的是從真實生活出發，除了拍到蒐集垃圾的人，也要能知道他們的真實生活與工作方式。
主持人：這問題要是發生在台北，因為垃圾不落地原則，大概很難執行（笑）。導演提到他很喜歡蔡明亮，喜歡蔡明亮導演的觀眾都會感覺到他們之間一些有趣的共通元素，像是偷窺、跟蹤、戀物癖，以及把執迷對象、物品當做慾望投射。我覺得朱奧佩德洛羅德利蓋斯跟蔡明亮的共同處在於人物處理，除了人物、外在、職業、社會地位外，也有本能的慾望、本性，想知道導演是如何接觸到蔡明亮作品？喜歡蔡明亮哪些部分？如何受到蔡明亮影響？
羅德利蓋斯：你知道那些收垃圾的人實況嗎？如果你知道，或許會感到很意外。
格拉達瑪塔：關於垃圾蒐集人員，其實非常有趣。我們可能以為知道一些什麼，事實上卻不知道實況，也可能是因為我們從不關心、不在意，而這些人或許知道的還比我們多，比方說知道垃圾的回收方式外，也知道你回家的時間。
羅德利蓋斯：剛才談到，我真正的意圖不是要為收垃圾的人拍攝紀錄片。一方面，垃圾收集人這個身分其實為片中的角色找到工作。當時確實常常跟著這些人，發現他們彷彿在整個城市裡巡獵，幾乎都是在晚上、大家入眠時出沒，真的很像城市中夜晚的幽靈。此外，他們必須走非常精確的路線，從影片開頭部分可看到，上司指定每個人工作，那是我幾個月下來的所見所聞。過程中，我幾乎只觀察不發問，直到後期，那些垃圾蒐集人會自己跟我談他們的故事，儘管後來我並沒有融入影片中。蔡明亮導演電影裡的主角都有著很單純的工作，《河流》的主角是電影替身演員、《愛情萬歲》主角是房屋銷售員，在這樣的描述下，垃圾蒐集員也是社會上的一員，與蔡明亮導演的類似性大概是如此，藉此可以看到城市社會身分的網絡。而這部片絕大部分的拍攝地點，都是位於自己在里斯本住宅的附近，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。
這部片有光與黑暗相對比的部分，為了呈現黑暗，片中大部分都是夜晚。我們整個工作團隊是一個非常精簡的組織，包含演員在內一共才十人，拍攝上使用的膠卷則相當特別，是柯達的800F，在這大部分電影膠卷都已經停產的時候會這樣選擇，是因為它擁有較為敏感的特性，相較於其他膠卷更能展現出現今數位攝影機的效果，不過兩者之間還是有差別。黑暗是這部片的重點，我想拍攝一個平常我們所知道的、與影片相反的東西。此外，黑色是無法在膠片上印出來的，所以其實不可能拍攝黑暗，就請朱奧胡格拉答瑪塔來談談我們是如何拍攝的。
格拉達瑪塔：當初為了拍攝片中男主角穿著亮片服裝那場戲，我們專程跑去倫敦為男主角Ricardo Meneses量身訂作衣服，而為了讓他能在黑暗中發光，衣服表面必須塗上特殊膠，不過因為此膠通常是用在進行性行為時，所以它很快就會乾掉，基於這樣的侷限，在拍攝過程中必須不斷的塗抹。最後呈現的效果有些時候看起來會像水銀，或甚至看不到身體、只看到人身軀線條的感覺，這就是如何拍攝黑暗中的造型。
主持人：穿上那件閃亮衣服要拍肢體上的動作很難，男主角也讓我想到李康生，想問導演是如何指導演員演出、拍攝過程中有沒有什麼困難的地方？
羅德利蓋斯：電影裡都是非職業演員，我之所以傾向如此是受到法國導演布列松的影響，希望可以尋獲真正獨特的人。從以前到現在都覺得，電影中若不是有這位男主角演出，這部作品是不可能完成的。回溯到在試鏡的時候，擔任男主角的Ricardo Meneses就是第一個來試鏡的，他本身個性狂野，從鄉下獨自到城市打拼、渴望著與鄉下生活有所不同的日子。那時Ricardo Meneses才十七歲，而因為《暗夜魅惑》是限制級電影，必須十八歲才可出演，所以我們一直等到他年滿十八才開拍。在影片拍攝上，我非常重視籌備，必須經過許多的排演、與演員溝通的過程，演片之所以能呈現的如此自然，其實是經過很多次的演練。因為整部片以黑暗為主，必須在很少人工打光下拍攝，景深會比較淺，加上很多鏡頭都是一些長時間片段，所以演員們與細節都要有精確的定位。從另一個角度來看，我確實也覺得男主角與李康生有些相似，但這只是意外巧合。蔡明亮作品中看到很棒的地方就是他長期與李康生合作，讓我們從其作品裡看到李康生逐漸變老的樣子，這真的非常動人。而我目前與Ricardo Meneses已沒有互動或合作，這是讓我感到比較可惜的地方。
羅德利蓋斯：我們從蔡明亮作品的主角談到《暗夜魅惑》男主角，究竟他是不是真的與世界脫離呢？我不太確定，但我個人單純認為他只是有個糟糕工作的年輕人，而當他穿上黑色緊身衣時，他就會變身超人、英雄、擁有與平時非常不同的力量。也許我們每個人的生活中，也都在使用各種不同的方式披上超人的偽裝。
■ 觀眾Q&A
Q：影片裡很多地方都交代的不清楚，是導演想讓人自己去揣測嗎？先前有提到並不侷限於同志，那麼為何又把同志納入題材？這部影片想傳達給影迷的，除了垃圾與黑暗之外，還有想傳達什麼嗎？
羅德利蓋斯：這樣的問題有點廣泛，因為片中哪些點不清楚的我們可以再討論。當我在看電影時，如果有碰上疑惑我通常會先問自己問題、去探索，因為電影或所有的藝術中，很重要的部分就是讓大家提出問題後進而去探索，假如一切都說的太明白，這樣是不是有點太無聊呢？關於不針對同志卻又以此為題材的問題，一般大部分電影都是在談論異性戀，而我們不會針對它特別提問：「為什麼要以異性戀為題材？」，但對於同志題材電影時卻又會這麼提問。我認為我的電影沒有特別要針對哪個特定族群，只是將與我生活上比較相關的故事寫入，透過拍攝電影去了解這個世界。
Q：影片裡有許多狗的身影，與主角互動也最多，主角最後的詮釋甚至有點像狗，導演是不是想用狗來傳達人性的部分？
羅德利蓋斯：我覺得人其實也是一種動物，我們有情感，如同動物一般。片中可以看到主角其實非常幼稚，而他本身有養狗、時常要照顧狗，如同在座各位也有養狗的人，它是在談論人與狗的關聯。這部片也談到慾望，很多時候動物會透過慾望表現出它本身。
Q：想談一下關於聲音創作部分，這部片後面一直有飛機起飛的聲音，我覺得很有趣。那麼這是真的聲音還是額外加上的？導演一直以來都有與別人合作，包括後來和另外兩位導演合導，這樣的創作過程在敘事上、創作美學上有什麼影響？
羅德利蓋斯：在電影裡，聲音確實是非常重要元素。聲音與影像有重要的關聯，有時電影就是在玩「看到與沒看到、聽到與沒聽到」。這影片裡有許多聲音是真實的，有些則是後製再加工，不過我沒辦法確切記得是哪一部分，但大部分都是拍片現場的聲音。因為拍片地點位於里斯本北部，那裡有飛機場，所以時常能夠聽到飛機起降聲。在這整部電影的聲音面向而言，不能說它可以如同音樂般譜曲，因為它沒有音樂也沒有太多對白，想呈現出寂靜的氛圍，並將拍片過程中的環境音作為主素材後再去變化，描述空虛的城市氣息。也許這主角就是因為很空虛才會想去追求一些東西。這是一個很有趣的問題，通常聽到電影原聲帶時，你會聯想到一些歌或者音樂，但其實它也可以用環境聲音、噪音去呈現，這兩位電影創作者就經常如此，如果有人看過《再見澳門》就是個例子，裡面很多聲音都是經過設計與加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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