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5台北電影節

時間：2015/07/05 16:00
地點：中山堂中正廳
主持人：黃建業
出席：徐楓、石雋、白鷹、萬重山、王瑞

文字：齊姵雲／攝影：Gelee

主持人黃建業：《俠女》這部片在40年前在坎城影展獲得最高技術大獎，是華語電影第一部在三大影展得獎的電影。非常難得今天可以經過修復之後再次重現江湖。這部片的修復由國家電影中心主持，以最高規格4K修復，並且要特別感謝徐楓女士贊助510萬元的經費，我們才能把片子送到義大利波隆那修復實驗室進行修復。

那時候是1997年一月，胡金銓導演到電影資料館來的時候聽到我們要修復這部片，非常高興，三天之後卻突然聽到胡導演手術失敗逝世的消息。我們都非常難過，之後在多方相助之下，我們才有辦法從美國把胡導演的資料運回來台灣，保存在國家電影中心儲存。

在此希望幾位演員稍微分享一下當初拍《俠女》、和胡金銓導演合作的心情。就由從《龍門客棧》到《俠女》都扮演忠良之後的徐楓女士開始好了。

徐楓：我拍《俠女》的時候還不到十八歲，對演戲並不是很熟悉，那時候我們幾個都還是新演員。那時候胡導演對我們說：「只要心裡有戲，眼睛就有戲，觀眾就能理解你們的感情。」

大家都知道，胡導演是要求很高的導演，我在《龍門客棧》裡演的是個小角色，每次導演罵人的時候都心想：「還好我不是主角。」所以得知自己在《俠女》當中要演主角的時候，心情是害怕多於高興的。結果開拍第一天，公司請了記者來採訪，當天胡導演就給了我一個下馬威。他找了幾十個武行，跟我一個人打，拍的時候胡導演就拼命罵我，導演是不會罵髒話的啦，但他就是一直罵：「笨、笨、笨，真笨！」結果我那天被罵了很多個笨。而且那時候是冬天，拆掉假髮、脫下戲服的時候，我自己的頭髮、戲服裡的衣服全都被汗浸濕了。雖然說胡導演要求很高，但是也因為這樣，只要胡導演說OK，你就可以肯定自己是做得不錯的。

那時候我們演員沒在拍的時候不是在旁邊玩喔，空閒的時候也要在機器旁看。所以我影片拍了三分之一之後就開始注意最少挨罵的白鷹，琢磨他為什麼比較不會被罵，看久了自己也因此有所進步。後來導演說：「徐楓她啊，別看她不說話，她生了七巧玲瓏心，眼觀四面耳聽八方。」胡導演從來不誇人的，但被這麼說應該算是稱讚了吧。（觀眾鼓掌）

這麼說來，我從小環境比較辛苦，個性比較內向，其實是不適合當演員的。《龍門客棧》那時候在報紙上徵基本演員，我想說既然是基本演員，應該有基本薪水吧，所以就報名了。那個時候也同時報考了電子工廠的女工，還好演員的錄取通知書比女工的早了一個禮拜寄來，否則我今天就成了女工。因此我覺得可以這麼說，沒有胡金銓導演，就沒有今天的徐楓。

石雋：外界有很多關於《俠女》拍了多長、多久的傳說。因為開鏡是拍我一個人，殺青也是補我一個人的戲，所以我覺得由我來說是最有說服力的，這前前後後不含後製，花了三年零六天，在華語電影當中算是拍攝時間長的。胡金銓導演手術失敗過世之後留下了很多資料，黃館長應我請求，把很多海外的資料運回來收藏，由國家電影中心整理完好、數位化，並且在徐楓的幫忙之下成立了基金會，希望今後基金會可以複製他的電影及文物去推廣，讓電影工作者可以參考及學習。

主持人：胡金銓基金會一直有在推動武俠電影和胡金銓導演的作品，他的作品是武俠電影界重要的作品，李安、蔡明亮導演都對竹林那場戲有致敬。

白鷹：我第一部參與的電影就是《龍門客棧》，因為是新人，所以比較沒什麼經驗。跟胡導演合作是這個樣子，每天早上每個部門都會拿到分鏡表，一張分鏡表就有四個鏡頭，都是素描，上面也會標明劇情和對白，每顆鏡頭該怎麼拍都很清楚。當時我還是新人，所以沒什麼權力發表意見，就乖乖地這樣照拍。但是拍久了之後才知道胡導的工作狀況是獨一無二的，因為沒有導演像他一樣，每個鏡頭都是一幅素描。工作久了以後才知道胡導演是天才。

主持人：王瑞之前得過台北電影獎的最佳配角，他在《俠女》裡面每次出場都有配樂，是非常精彩的角色。

王瑞：我當初接這部電影的時候才三十出頭，時隔四十年，現在已經八十六了！那時還是菜鳥，現在看看對自己的表演非常不滿意，現在來演一定更好！不過沒有關係啦！

萬重山：我本來畢業後不想幹電影這行，因為那時候沒什麼電影好拍的，但很高興可以遇到胡金銓導演，因為他跟實習時遇到的導演完全不一樣，於是就進了聯邦電影公司。以前的影片色溫只有五十度，所以從早上九點半開始，到下午三點半之後就不能拍了。再加上胡導演的要求很高，稍微有點雲就不能拍了，所以常常在等天氣改變，等的時間比拍的時間多。

主持人：可以說，沒有《龍門客棧》，也就沒有後面的台灣電影。

■ 觀眾Q&A

Q：最後顧省齋的小兒子是誰演的？這部電影的外景很美，片中的竹林、森林、沙漠及寺廟本身是在哪裡拍的？

石雋：外景是在中橫拍的，所以有天祥、九曲洞等等地點。其他有些景是在棚內拍的，在桃園大湳搭了國際片場，那個片場的範圍比中影文化城還大。我們拍戲的時候還沒有電腦合成，所以戲裡面的寺廟真的存在，就在天祥頂上，叫做祥德寺，現在應該還在。沙漠的景則是在聯邦電影的同意之下，胡導演飛到香港城門水塘補拍的。那裡大概是香港拍武俠片時取景最多的地點了。不過在那裡抱著小孩跑的戲都是替身拍的，因為我沒有辦法飛去香港。我剛剛說總共拍了三年零六天嘛，胡導演從香港回台灣後專程找我多補了一天的戲，拍的就是後面抱小孩的戲。中間隔了三年，一開始的小孩子都長大了，還換了一個小孩子。

Q：一開始看片頭發現是聊齋誌異改編時有點驚訝。八零年代徐克的《倩女幽魂》應該有參考到《俠女》。想請問四十年前的創作環境相對不自由，胡導演當時創作上是否有受到影響？作品中是否對於當時的社會環境有所影射？

石雋：當年電影都有檢查制度，檢查之後才可以放映。所以在《龍門客棧》最後有個砍頭的戲，胡導演本人不想要血腥畫面，所以故意把鏡頭拉遠，不直接拍。我記得當時拍片的時候沒怎麼被刁難，應該是因為胡導演在拍的時候就已經先考慮到相關的問題了，而且我們拍的是古裝戲嘛，比較不會有影射的問題。   

主持人：那自己想特別問徐楓女士，你自己在拍完《俠女》之後也有很多很好的作品，你還有機會再拍片嗎？

徐楓：目前我手上也有不少計畫，像是《上海生與死》，還有在講江青的前半生的故事的《延安最後的口紅》，但是這兩部都等了22年，大陸還不通過。我想我也不能再等下去了，所以可能會先拍些其他的故事吧。

主持人：胡金銓導演的偉大在於他在那個年代創造了很多的武俠電影。這些電影讓之後的導演心中都抱有一個武俠夢，而他們拍出來的武俠電影當中也帶有胡導演的影子。很高興今年能在台北電影節播放修復版《俠女》，謝謝！